千里之外的桑植白族

陈佐 阅读:5452 2015-11-15 19:53:34 评论:0

位于芙蓉桥乡的敬老院也颇具“大理范”

位于芙蓉桥乡的白族老宅融合了当地民族建筑风格,但门窗上的雕花依然能够窥探到白族建筑的文化印迹。

上世纪80年代以前,湖南省桑植地区生活着一支少数民族,有人说他们是土家族,有人说他们是汉族,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属于哪个民族,于是便有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称谓——民家人。

直到1984年,一位在滇工作多年的桑植籍老红军凭借自己深厚的文化敏感,发现远在千里之外的桑植民家人和云南的白族有着诸多不谋而合的相似之处,于是,在他的努力下,各部门开始了一场长达几年的调查取证、比对研究,最终在1984年将桑植民家人认定为白族。

芙蓉桥镇缩小版的大理

桑植县共有7个白族乡,芙蓉桥乡被誉为桑植白族文化的发源地,辖13个行政村,总人口13070人,其中白族人口占到95%。

从桑植县城东北驱车大约28公里就是芙蓉桥乡政府所在地,当车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到达乡政府时,景致瞬间斗转星移,这哪里是在湖南嘛,分明就是大理的某个乡镇——青瓦白墙,墙壁上彩绘着精美的图案,一看就是“大理范儿”。

平整宽阔的街道串起两旁鳞次栉比的白族民居,就连小吃店、人民法院、敬老院、恐龙博物馆都充满浓郁的白族风。但仔细观察这些建筑,却也有一丝与大理“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的异同。

大理的“三坊一照壁”是在正屋的两端配上厢房,在正屋的前面连接两边的厢房修一扇照壁,连成一个三合院,大门开在照壁的一侧。大理白族不把大门开在正南,因为南方属丙丁火,大门也不开在正中,以免财气外泄。照壁既有围墙和屏障的作用,又有美观和体现主人身世和家训的作用。

然而,由于地理气候与大理迥然不同,700多年来的异乡生活让桑植白族民居与当地土家、苗等兄弟民族有了建筑上的兼容并蓄。一方面,桑植白族继承大理白族“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修建了“四合井”的封闭式民居,但多数是“双手推车”,又叫“一正两横”(是在正屋的两端配上厢房),这种民居便于活动和晒粮食,朝阳通风,又可以减少山区的阴暗潮湿。此外,还有“钥匙头”, 又叫“一正一横”,吊脚楼则是学习土家族的建筑样式。

一排新建的砖混白族群落挤压着一座百年老宅——芙蓉桥村283号,这是现今芙蓉桥乡集镇上仅存的百年老宅。老宅已经人去楼空,雨过天晴后能够闻见一股老宅的霉味,雕花的格子门窗依然古色古香,尽管上面挂着蜘蛛网。

推开咯吱作响的木门,跨过那道足有50厘米高的门槛便进入了堂屋,左右两边放了两口棺材,堂屋正中央是供奉祖先的牌位,“祖德流芳”的帖子依稀可见。环顾老宅内部,惊奇地发现居然是中国传统的穿斗式构架,榫与卯的连接无处不在,看上去牢固又古色古香。

芙蓉恐龙陈列馆同样具有浓郁的白族风情

芙蓉桥白族乡已成为桑植县白族文化生态保护区

民家人曾认为祖先来自江西

桑植白族文化研究学者谷忠诚曾参与过桑植白族认定的调查工作。他在编撰史志时,曾查访过桑植县近百个姓氏的谱牒,约70%祖籍均为“江西大栗树土地”。为何如此之多族谱标示了江西大栗树土地?大栗树是哪里?桑植的白族就是来自大栗树土地么?

说到桑植白族的迁徙史,90岁的王晓凡老人告诉我,在1984年之前,桑植白族还没有得到认定,他们统统被称作“民家人”。那时候几乎所有的民家人都认为,祖先是来自江西的大栗树土地。

“江西大栗树土地指的就是吉安县境内。”谷忠诚说。

元末明初,朱元璋为争夺湖广边界的硫磺制火药,曾与湖广人发生激烈战斗,损失惨重,因此对湖广人特别仇恨。大明建立后,对湖广人课以重税徭役,在政治上也多加限制,所以湖广人在叙谱时,怕暴露身份,便以江浙为祖籍。

其次是当时存在的民族歧视。明朝在科举中明确规定,必须是汉族子孙,方能入围,除非个别才华出众者可破格录用。故在叙谱时,人们便千方百计将本族与历朝历代皇帝攀上关系,以求成为正统。据传当时朱元璋有个老表住在江西,于是大家就把祖籍说成是江西,多少也可以沾点光。

此外最重要的是,大理州漾濞县有个大栗树乡,民家人各氏族迁于“大栗树土地”,有可能是当时“寸白军”(跟随元朝军队北上攻宋的白族军队)遭遣散时大家统一了口径,用一个“大栗树土地”,这既沾上了正统,又没有忘记自己的根在大理。

桑植白族既然不是来自江西的大栗树土地,那又是来自哪里?他们与云南的大理又有着怎样的渊源?

关于桑植白族的族源,也许从芙蓉桥白族乡覆锅岩古庙的一幅52字的长联能够窥见蛛丝马迹——起西南,寄江西,溯长江,渡洞庭,漫津澧,落慈邑,业创千秋,永久勿替;抵南楚,匿患难,树草标,辟阡陌,九挣扎,思广益,宗衍八支,长廷流芳。

告祖词透露族源密码

如果覆锅岩古庙的长联仅仅是锁定了大概范围,还不足以构成“桑植白族源于大理”的有力证据,那么桑植白族游神(类似傩戏当中的一种游街活动)时唱的《告祖词》,当中所出现的地名则透露出了桑植白族的族源密码。

同样是在一座穿斗式的百年老宅内,桑植本土宗教三元教的“三元老司”钟以放告诉我,按照桑植白族的习俗,每逢本主会游神时,都要念这样一段《告祖词》。他闭上眼睛,即兴演唱道:“水有源头木有根,花有清香月有阴。萝卜有根果有蒂,莲蓬打从藕上生。一拜祖先来路远,二拜祖先劳百端,三拜祖先创业苦,四拜祖先佑后贤。家住云南喜洲睑,苍山脚下有家园。忠勇义士人皆晓,苍洱逸民万代传。”

“睑是古南诏国的行政区划,‘家住云南喜洲睑’这一句明确表明,桑植白族老家在大理喜洲镇。桑植白族不但保留了祭祀本主的习俗,而且每次都不厌其烦反复念道上面的《告祖词》。这足以说明,桑植白族虽然离开大理700多年,但仍不忘老家的山山水水,时刻不忘自己的根在大理。”同是桑植县白族文化研究学者的谷利民说。

此外,桑植也有一个与大理洱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地方,美其名曰海洱峪,海洱峪原叫洱海峪。相传当年白族先民来到这个山峪,见它形如洱海,为怀念祖籍,便称为洱海峪。后因怕招致不利和避讳人称“白蛮子”,改成海洱峪。

登上牛角山顶,向下俯瞰,海洱峪像一轮上弦月,形似洱海,只是面积没有洱海那么宽。据地质考察,这里在远古时是一片内海,后因地壳变迁和大自然的风化,水在峪口钾石层地冲开一道缺口,形成了现在的空腹峪谷地貌,各种颜色的鹅卵石处处皆见。

海洱峪南北长11公里,东西宽约4公里,四周山势陡峭,怪石嶙峋,风景优美,期间有一间歇泉,每隔10分钟就会喷水一次。在海洱峪的观音泉旁,有一古墓碑,年代久远,但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见:“洱海依绿水长流,忠魂伴青山常存。”这说明,海洱峪原名就是洱海峪。

桑植白族曾是大理寸白军

公元1252年,蒙古大汗蒙哥令其弟忽必烈和大将兀良合台,统军20万经四川西部巧渡金沙江,统一了大理国。为进攻南宋,1258年,蒙哥命云南守将兀良合台就地组织一支两万多人的白族部队,即“寸白军”。

寸白军由大理王段兴智的叔父段福带领,随蒙古骑兵东征,他们转广西,攻湖南,1259年在武汉与忽必烈部会合。彼时蒙哥大汗已经战死,忽必烈继大汗位后,担心手握重兵的兀良合台,于是要他就地解散寸白军。寸白军首领段福带了部分寸白军,历经艰辛回到了云南。

然而,由谷均万、钟千一、王朋凯率领的部分寸白军却没有及时返回大理。

据谷忠诚介绍,谷均万、钟千一、王朋凯率领的部分寸白军之所以没有及时返回大理,是因为谷均万当时驻守江西吉安府吉水县,钟千一驻守宁州羊武,王朋凯接任高安县宰,他们公务在身不能随意行动。另外,当时的湖南、四川、贵州是返回云南的必经之地,但当时还在宋朝的控制之下,他们便在江西停留下来,等待时机。

后来,3人率领部分寸白军向西而行,打算返回大理老家时,途经澧水河流域,乐其风土,便停下了脚步,从此在桑植繁衍生息。

时至今日,湖南省除桑植县聚居着10余万白族外,在沅陵县、常德市鼎城区、澧县、张家界市慈利县等地也有白族居住,湖南全省白族人口达到20多万。700多年来,远在异乡的白族人发扬勤劳智慧、虚心包容和善于学习的民族特性,与汉、土家、苗各兄弟民族和睦相处,相互学习,建设家园。

就像桑植白族祭本主时唱到的那样——“家住云南喜洲睑,苍山脚下有家园。”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告诫自己的子孙——“桑植白族,根在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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